“你能相信嗎？現(xiàn)在淘寶上居然有人賣我的同款人偶手辦了！”薛春艷坐在沙發(fā)上，用手機向紅星新聞展示著一個淘寶賣家的頁面，上面顯示著“1：18奔馳女孩人偶樹脂模型”。
售賣的人偶分別有兩種形象，一種被賣家描述為“經(jīng)典姿勢”，即當時薛春艷在奔馳4S店維權時，盤腿坐在車子引擎蓋上理論的樣子；另一種被賣家描述為“難過姿勢”，即那段坐在奔馳車引擎蓋維權的視頻中，掩面哭泣的樣子。
“一個玩偶不到100塊，我太便宜了。”她哈哈笑，但轉而又像想起了什么，叮囑記者，“這句還是別寫吧，我不想被人揪出來過度解讀?！?/p>
▲ 薛春艷展示樹脂模型手辦。
今年4月9日，在西安奔馳4S店坐上汽車引擎蓋那刻前，薛春艷沒想到，自己的生活會被那一刻徹底改變。
現(xiàn)在的她上街會被人認出，她的外套口袋里，總是裝著黑色大口罩，她自嘲“我是有偶像包袱的人”。
風波過后：不介意流量變現(xiàn)
在上海親戚家中，紅星新聞記者見到了薛春艷：染過的短發(fā)用皮筋隨意捆在腦后，一件深藍的衛(wèi)衣配上一條牛仔褲。記者一進屋，她便熟練地開始把一些綠植放在沙發(fā)后的白墻前：“昨天剛有記者來家里拍過我，他們說拍攝時后面放一些綠植，看起來不那么單調。”
在家里的薛春艷非常放松，盤腿坐在沙發(fā)上，不時與親戚說笑，毫不顧忌哈哈大笑，一面忙不迭地到處張羅：她已經(jīng)早早買好菜，打算做最拿手的紅燒肉，給記者“露兩手”。
▲薛春艷很喜歡下廚，這一桌子菜都是她自己做的。
“反正我三天兩頭上一次熱搜，干脆開一個做菜直播算了，一邊脫口秀一邊燒菜。”薛春艷挽起袖子，熟練地把西紅柿一個個切開、裝盤。她覺得做飯過程心情舒暢、解壓，她喜歡燒一桌子菜，看著大家吃光。
“奔馳維權”事件后，薛春艷沒有像大多數(shù)新聞當事人一樣，熱點一過就消失在人群中，在事件之后，“奔馳女車主”這個稱號依然三番五次登上熱搜。
實際上，就在采訪前的一周，“奔馳女車主母親被2次限制高消費”又登上了熱搜。對于記者的采訪，薛春燕直接拒了，“人家王思聰被限高都不回應，我有啥好回應的？”隨后在微信上回復記者：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
她說有關自己的新聞登上熱搜，已經(jīng)很少去看?！坝幸淮蝿e人發(fā)給我一個我的專訪，結果評論里大家好像并不在意我說了什么，而是在討論我的胸部。”
今年4月9日，薛春艷自稱購買的一款奔馳轎車漏油，為了維權，在西安某奔馳4S店里，她一屁股坐上問題車的引擎蓋，訴說自己維權的遭遇，這段視頻被路人拍下發(fā)到網(wǎng)上，火爆全網(wǎng)，甚至引起無數(shù)效仿，一時間全國有不少維權的車主，紛紛坐上引擎蓋。
▲薛春艷準備蒸一籠雜糧。
對于此次維權，薛春燕至今不后悔。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單純對于爬上引擎蓋那個舉動，她覺得還是有后悔的，“因為太沖動，不優(yōu)雅。”
現(xiàn)在，薛春燕走在街上會被人認出，她的外套口袋里，總是裝著黑色大口罩。如果再有關于自己的新聞被報道，她最關注的是照片里的自己漂不漂亮?！艾F(xiàn)在經(jīng)常接到各種品牌的代言邀約，最夸張的是還有門窗和男裝的廣告商找上門，也有不少網(wǎng)紅孵化公司找我。”
對于不斷找上門來的廣告邀約，薛春艷說一開始有點抵觸，可是隨著風波不斷擴大影響，她所做的公司倒閉了。現(xiàn)在面對廣告邀約，“手頭緊”的她表示“不排斥”，“我愿意將自己身上的熱度‘流量變現(xiàn)’?！?/p>
▲薛春艷用鍋蓋擋臉，以免被熱油濺到。
風波當中：我不是詐騙犯
爆紅后，薛春艷的微博私信里，躺著很多網(wǎng)友發(fā)來的求助私信。在一些維權者心中，薛春燕仍是個英雄，即便這個“維權女斗士”，在短短幾天就跌落成千夫所指的“詐騙犯”。
“這個舉動是勇敢的，我是為了所有消費者的利益去吶喊。”在她看來，自己點破了“金融服務費”這層窗戶紙，但也正是捅破這層窗戶紙，“動了太多人的蛋糕”，才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遭到大面積攻擊。
“那段時日，我的手機號、支付寶賬號，甚至家庭住址等個人信息全網(wǎng)流傳，我的家總是莫名其妙被斷電，我的支付寶賬號上，總是有陌生人給我轉一分錢，附帶詛咒我的話，直到現(xiàn)在，在上海的家，我都不敢回?！?/p>
▲電商平臺出現(xiàn)的樹脂模型手辦。
薛春艷做菜時，有人不小心按到了廚房燈的開關，廚房一下子黑了，她緊張大叫“又斷電了嗎？”在一旁的家人解釋，“她對斷電有陰影了?！?/p>
那時候，商業(yè)合作伙伴紛紛請她退出，甚至親戚也會打電話來與她撇清關系?！拔野职置刻毂е謾C，不斷搜索網(wǎng)絡上關于我的信息，看到說我好的，他會哈哈大笑，看到說我不好的，他會傷心淚流?！毖Υ浩G說，從那以后父親已經(jīng)能非常熟練地使用智能手機的搜索功能。
薛春艷稱，自己以前樂觀開朗，但事發(fā)后爆肥20斤，還想到過死。
“小人物挺悲哀，想去改變這個世界，就是以卵擊石。”薛春燕說，最開始她急于自證清白，但后來發(fā)現(xiàn)，越是大聲，大家好像越聽不見。
“當車輛質檢報告出來后，依然有人在罵我的時候，我就放棄了?！毖Υ浩G說，之后自己變得更開闊，現(xiàn)在對網(wǎng)上的各種評價已經(jīng)免疫了。
“岳飛的故事聽說過嗎？以莫須有的罪名，十二道金牌召回，處死風波亭。所以現(xiàn)在和解也好，被造謠也好，沒啥?！彼f，很多大佬也被禁言，自己起碼還能見媒體，“有啥好委屈的？”
對于其母親限高是幫她“頂罪”的說法，薛春艷解釋，自己創(chuàng)業(yè)好幾年，名下有好幾家公司，母親被限制高消費的那家公司是上海競集，之所以母親是法人，因為這個項目是父母希望做的，父母也曾注資，她參與了項目的招商?！皠?chuàng)業(yè)初期，有正常的三角債務關系?！?/p>
上海競集破產(chǎn)案律師周希勤告訴紅星新聞記者，上海競集為商戶提供整體商業(yè)服務，與商戶以合伙人形式合作，風險共擔，共同盈利。按照合同約定，所有資金統(tǒng)一進入競集公司的賬戶，其中75%給商戶，競集收25%，沒有保底租金等行業(yè)費用的聯(lián)營合作分成模式。“這種形式順利運營3個月后，有商戶開始想改變運營模式，想把競集公司踢出，產(chǎn)生糾紛。”
薛春艷說，從2018年8月29日起，商戶提出要自行收款，但是這個糾紛已經(jīng)持續(xù)了1年?！霸谶@1年中，競集公司和供應商都有溝通，從未失聯(lián)，卻在奔馳事件爆出那天，所有指向變成了我是卷款潛逃的詐騙犯，可是我從來沒有失聯(lián)過?！?/p>
今年8月，法院裁定上海競集破產(chǎn)。對于之前網(wǎng)絡上曾質疑她“以十萬套百萬”的說法，薛春艷解釋，10萬元只是注冊資金，競集實際出資金額以各種形式反應到賬面上一共約400萬，而商戶出資是300萬左右?！爸钡浇衲?月，上海競集仍有商戶經(jīng)營，但實際從去年8月29日開始，競集方面已經(jīng)沒有收入了，商戶已經(jīng)自行收銀了。”
▲薛春艷做的一桌子菜。
至于被2次“限高”的原因，薛春艷說，那也是一筆三角債，債主是兩個人，分別為當時的店長和副店長，總金額一共1.2萬元。她解釋，由于店員流動性大，所以店員的招聘都外包給了第三方公司，以時薪制支付，“競集把錢支付給第三方公司，第三方公司再支付給這些員工，而競集支付給第三方公司這筆錢的來源，實際上來源于和商戶分潤的那75%。”
薛春艷告訴紅星新聞記者，現(xiàn)在競集在破產(chǎn)流程當中，也沒有人能動公司賬戶，“再說，這兩個人（指起訴競集欠薪的前員工）身上還背著公司一共5萬元的備用金，到底是誰欠誰錢？”
如今在學校進修，未來還打算創(chuàng)業(yè)
言談間，薛春燕總不時蹦出一兩句古語，但被問到所學專業(yè)時，她婉拒：“這個不想回答，涉及隱私，謝謝理解。”
實際上，薛春燕的爆紅，不單單是因為她坐上奔馳車那一夸張的舉動，還因為網(wǎng)傳的研究生身份。連高級知識分子都無法為自己維權，這瞬間觸動了大多數(shù)消費者的神經(jīng)。
▲此前“奔馳女車主哭訴維權”視頻截圖/資料圖
事發(fā)后，有人質疑她的學校，有人說她只是本科畢業(yè)，但薛春燕一直未明確回答。唯一一次較為正面的回應是，她稱自己的學歷確實是研究生，而且是一所名牌大學的研究生，可以在網(wǎng)上查到她的學歷認證和論文。
如今，薛春燕已經(jīng)暫停了所有工作，在學校里進修，住在學校，同時學習畫畫。她說，自己特別羨慕那些有時間充實自己精神生活的朋友，“創(chuàng)業(yè)時我過著一年365天不休息的日子，現(xiàn)在開始我終于可以休息了。”
但薛春燕一直表現(xiàn)出對公共事務的關注。
她說，自己原本也能給這些求助者帶來希望，但由于自己的一些糾紛自身都忙于應付，無暇顧及?！拔覒涯钅莻€‘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自己，也希望未來能看到更勇敢的自己，更希望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為消費者公益維權事業(yè)作出貢獻?！彼嬖V紅星新聞記者，未來還打算再創(chuàng)業(yè)。
▲談到做公益幫助犯人的小孩時，薛春艷流下眼淚。
對于流量變現(xiàn)的想法，薛春艷也強調，希望做對社會有幫助的領域，比如教育、醫(yī)療、文創(chuàng)這些領域，“前提是質量必須過硬?！彼f，曾有機構找到自己希望做代言，在接洽過程中，她發(fā)現(xiàn)這家機構存在違規(guī)問題，拒絕代言，遭到違約起訴，她也已經(jīng)搜集證據(jù)準備反訴這家機構。
那輛改變薛春艷人生的奔馳車，她還留著，只是沒有再開?！氨捡Y”成為了媒體采訪她時繞不開的話題，但薛春艷認為雖然已經(jīng)與之和解，對方仍未兌現(xiàn)和解條件。
“當時和解協(xié)議里，其中一條是奔馳帶我去奔馳工廠參觀車輛生產(chǎn)線，可是在執(zhí)行的時候，卻變成了帶我去參觀奔馳博物館，工廠和博物館是一回事嗎？”薛春艷認死理，“說好是工廠，就不要變成博物館。”
紅星新聞記者 藍婧 沈杏怡攝影記者 劉海韻 發(fā)自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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