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fā)時,沙特王子夫婦出門度假,有3個月不在宮中。那個心懷叵測的仆人看到了天賜良機。
江科萊·泰查蒙(泰國人)膽子很大。如果被抓住,竊賊在沙特會面臨截肢的刑罰。他決定鋌而走險。
他在沙特王室里當仆役,是國王法赫德的長子法伊薩爾王子宮里的清潔工,覬覦王子的珠寶很長時間了。
利用工作之便,他把法伊薩爾王子宮殿的里里外外每個角落都摸清楚。他還知道一個秘密:王子有4個裝珠寶的保險柜,其中3個經(jīng)常不鎖。誘惑巨大,機會難得。
江科萊當時欠了一堆賭債,在王宮仆役居住的地方度日如年,生活變得難以忍受。如果得手了,就可以遠走高飛,離開那個國家、那座宮殿和壓抑的生活。
一天晚上,他找個了借口,天黑以后繼續(xù)留在宮中,等到其他差役都離開后潛入王子的臥室。
取出保險柜里的珠寶,用膠帶粘在身上,藏在吸塵器的袋子和其他清潔工具里,然后離去。
據(jù)王室估計,他偷走的珠寶有30公斤重,價值約2千萬美元,其中包括幾塊黃金手表和若干紅寶石。
這么多珠寶藏在哪兒才安全呢?平時干活的時候早就勘察好了,知道哪些地方藏贓物不會被發(fā)現(xiàn)。江科萊當晚就把偷來的珠寶分散藏匿在這些犄角旮旯。
之后的一個月時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贓物轉(zhuǎn)移到一個集裝箱內(nèi)。這是他回泰國時托運行李的集裝箱。
等到沙特王室發(fā)現(xiàn)珠寶失竊時,江科萊早就回到了泰國。他托運的集裝箱比他早幾天啟程。
事情還沒結束。這批珠寶如何安全通過泰國海關?所有入境物資都要通過邊檢。3難拒絕賄賂。他在自己的行李集裝箱內(nèi)放了一個塞滿錢的信封,還有一張紙條。紙條上說,他的集裝箱里有色情物品,希望不要被開箱查驗。
他的計劃得逞了。但是,運氣也用光了。
失竊的珠寶有些他還留著,有些已經(jīng)賣了。泰國警方最后把起獲的贓物送回利雅得。
不過,事情到此還沒完。
沙特警方檢點來自泰國的贓物發(fā)現(xiàn),有80%的失竊珠寶沒有歸還,歸還的珠寶有許多是假的。后來,有幾張照片開始流傳,照片上是泰國警方一名高官的妻子,脖子上的那串項鏈跟一件失蹤贓物十分相似。
更具爆炸性的還不是這個,而是一枚罕見的50克拉藍鉆石的失蹤。大約萬分之一的鉆石有獨特的顏色,這些鉆石里只有少數(shù)是藍色的,因此是世界上最珍稀、價值最高的物品。
藍鉆石的獨特色澤來自它們含有的微量元素硼。
現(xiàn)在市面上的許多藍鉆石都來自一個地方——南非比勒利陀利亞附近的庫利南鉆石礦。但是,沙特王子失竊的這枚藍鉆石身世不明,也沒有人見過它的照片。
回到沙特王室珠寶失竊案,竊賊江科萊被判兩年多不到三年監(jiān)禁,沙特就王室珠寶失竊失蹤對泰國嚴厲譴責,尤其是那枚稀有的藍鉆石蹤影全無,更令沙特當局憤怒。但案子似乎可以告一段落。
然而,劇情又出現(xiàn)反轉(zhuǎn)。出了命案。1990年2月,沙特駐曼谷使館簽證處兩名官員駕車去使館途中遇襲。
他們的車開到離使館大約半英里的地方時,一個神秘槍手開槍把兩人打死。
與此同時,另一名槍手到他們一個同事居住的公寓開槍打死了這名同事。
過了幾個星期,一個名叫阿魯瓦的沙特商人奉命到曼谷調(diào)查珠寶的下落。
結果他遭人綁架,生死不明。雖然普遍都認為他已經(jīng)被殺害,但尸體至今沒有找到。
關于這些命案有多種說法。
但是,有一位沙特官在珠寶失竊案發(fā)生后不久他就被派到曼谷負責調(diào)查。原來計劃派他去3個月,最后在那里呆了好幾年。
嚴格來說,他的角色不屬于大使,而是級別較低的參贊之類。這是因為珠寶失竊引發(fā)連串命案后,沙特降低了與泰國的外交關系級別。
兩國關系降級后,在沙特打工的泰國人從20萬減少到1.5萬。據(jù)悉,泰國經(jīng)濟因此大受打擊,每年少了數(shù)十億美元的海外勞工寄回國的外匯。
沙特和泰國的雙邊關系至今沒有明顯改善。沙特外交官科賈留著小胡子,面容冷峻。他接受媒體采訪時通常會把自己的史密斯威森左輪手槍放在桌上隨手夠得著的地方。他一直堅信不疑的是泰國警方要加害于他。
他接受了很多采訪,這些采訪都上了泰國大大小小各種媒體的頭版和頭條。對于一位外交官身份的人來說,他對記者的坦率程度非同尋常。
他公開指責泰國警方偷拿贓物,殺害沙特外交官和商人掩蓋真相。他說,那些被刺殺的人找到了與竊案有關的敏感線索和情報。負責調(diào)查沙特外交官遇害案的泰國警官被控卷入沙特商人阿魯瓦利失蹤案,但后來這項控罪被撤銷。
1994年9月,科賈對《紐約時報》記者說, “這里的警察凌駕于政府。我是穆斯林。我留下來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在跟惡魔搏斗?!?/p>
這是科賈在曼谷與媒體做的許多采訪之一。這個采訪發(fā)表前不久,又發(fā)生了一起與沙特珠寶失竊案有關的命案。
泰國政府受到沙特的壓力,設法為藍鉆事件及其引發(fā)的連串兇案劃個句號。當局找到了一個珠寶代理商,他是江科萊回國后經(jīng)手這批贓物的人。據(jù)信他賣掉了一部分真的珠寶,然后以假充真。這個珠寶經(jīng)紀成了此案的關鍵證人。
1994年7月,他的妻子和兒子失蹤了,不久在曼谷郊外一輛梅塞迪斯轎車里發(fā)現(xiàn)了兩人的尸體,有明顯鈍物打擊創(chuàng)傷。但后來公布的尸檢報告說母子倆是因為座駕被大卡車撞了,死于車禍。
科賈為此又與媒體做了一輪采訪。他根本不相信這個說法?!膀炇侔盐覀兌籍斏底恿?。這不是車禍。他們要殺人滅口掩蓋真相?!?/p>他說得沒錯。后來事實證明,負責追回失蹤贓物的警察偷偷掉了包,敲詐勒索了珠寶代理,殺死了他的妻兒。最初負責珠寶失竊案調(diào)查的警察中將恰羅爾被判監(jiān)禁20年。
江科萊很緊張。他30年前從沙特王子的保險柜里偷了30公斤的珠寶,28年前從泰國監(jiān)獄獲釋,現(xiàn)在住在泰國西北部一個角落。BBC國際臺泰語組記者花了幾天時間才找到江科萊的行蹤,最后在他家找到了他。
他的神情惶恐,眼神飄忽,再三問記者是不是警察,然后堅持大家到外面去,到他家附近的稻田里說話。他在前面帶路,然后邊走邊說:“過去發(fā)生的事就像一場噩夢?!?/p>
隨后幾天,他跟媒體記者做了30年來第一次深度采訪。即使到了今天,他還在害怕當年做的事仍舊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這種恐懼從警察在南邦府他的家鄉(xiāng)找到并逮捕他那一刻開始,始終沒有離開過他。
江科萊承認自己慌亂失措,神經(jīng)過敏,驚惶恐懼,對身邊的一切都充滿了疑懼,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自己死定了。
“我想肯定有很多人要讓我消失,或者殺了我。整整一個星期我都沒合眼?!?/p>江科萊說,他確實沒料到自己當年偷珠寶會鬧出后面那么大、那么多的事。他知道黃金值錢,但不知道其他珠寶有多貴重,一直到出獄后才知道。
警察逮捕他的時候,他說,他沒抵抗,被捕后交還了自己留著的珠寶,還幫著追回已經(jīng)賣掉的那些。
“要不是泰國有權有勢的大人物卷入,事情不會鬧得那么大?!?/p>
法庭判他入獄5年,因為他認罪態(tài)度好,減到2年7個月。出獄后,江科萊立刻改了姓,以免連累兒子。
他告訴媒體記者:他始終對自己當年做的事感到羞愧,而且出獄后生活也一直不順,“很多失望和不幸”。
于是,2016年3月,他決定出家當和尚。
江科萊邀請媒體見證他的受戒儀式。當時他只是簡單說,希望通過剃度受戒來消除偷珠寶帶來的詛咒和厄運,希望為此案受牽連的人修行積德,希望得到所有人的寬恕。
他給自己取的佛號翻譯過來,意思是“如鉆石般堅硬的人”。
當年負責調(diào)查沙特珠寶失竊案的泰國警察中將恰羅爾也見證了江科萊的受戒儀式。他自己因為珠寶代理妻兒命案被判罪入獄,但據(jù)泰國媒體報道,他在獄中始終堅持自己無罪。
出獄后,他也決定出家,但在寺院修行的時間不長。迄今為止,30年前的沙特“藍鉆事件”劇情曲折翻轉(zhuǎn),但只有恰羅爾和江科萊兩個人為此蹲過監(jiān)獄。
2019年3月,泰國最高法院駁回了對5名前警察涉嫌卷入沙特商人阿魯瓦利失蹤和謀殺案的指控。
江科萊說,在寺廟出家期間,他也沒能擺脫過去的陰影。人們會設法找到他,追問他把藍鉆石藏在什么地方。他什么也不說,大家就認為他把藍鉆石藏在家里。
藍鉆石的下落至今仍是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