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復供電后的德黑蘭夜景。|朱寧 供圖
11月16日至21日，伊朗與世界徹底失聯(lián)120小時。
此間，也許是因為信息閉塞，也許是有人故意為之，一時謠言四起。
有人說伊朗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騷亂，有人說伊朗要“變天了”，甚至有人說伊朗遭受了嚴重襲擊。那事實到底如何？
本報駐德黑蘭記者給你講述——親歷伊朗斷網(wǎng)120小時。
11月15日，大風
伊朗政府突然宣布全面上調(diào)汽油價格。根據(jù)規(guī)定，汽油從10，000里亞爾/升（約合人民幣0.6元）上調(diào)至15，000里亞爾/升，且每輛車每月配額60升，超過部分30，000里亞爾/升，漲幅高達300%。
當時，我正在與一個伊朗土豪喝咖啡。他告訴我“最近不太平，盡量不要到人群密集的地方去”。我問為什么，他說網(wǎng)上在傳有人要沖擊加油站。
正聊著，德黑蘭朋友們的消息也陸續(xù)傳來，告訴我街上已經(jīng)不太平了，其中有兩個視頻的內(nèi)容都是民眾在向加油站投擲燃燒物。我看了看視頻，微微一笑。當天德黑蘭突然大風呼呼的，而視頻中的民眾還是夏天裝束，這種作假的方式實在不怎么講究。
不過當晚伊朗當?shù)嘏笥寻ㄖ袊笫桂^都在發(fā)布提醒消息：有人在社交媒體串聯(lián)，將于16日上午10點采取行動全面癱瘓城市交通，請盡量避免外出。
11月16日，大雪
德黑蘭迎來了2019年的第一場雪。
我心里想“也許是上天眷顧伊朗，用一場雪來給憤怒的人群降溫，畢竟這么冷的天，誰愿意出門去堵街呢”。諷刺的是，今天堵街的不是憤怒的群眾，而是鵝毛般的大雪。海拔1600米的德黑蘭北城由于雪厚路滑，交通事故不斷，被堵得水泄不通。當然，聽說也有抗議人群故意把車停在路中間來“添堵”。
所以，紛紛揚揚的雪和忿忿不平的人，16日徹底把德黑蘭堵死了。有朋友6公里的路走了6個小時，還有堵得實在不行棄車步行的。
下午，朋友們陸續(xù)打來電話，問我是否斷網(wǎng)，看情況斷網(wǎng)是從城中開始的，到了晚上7點多，家在北城的我也斷網(wǎng)了。
自16日起，伊朗全國性斷網(wǎng)。在今年年初伊朗的大規(guī)?？棺h示威活動中，最嚴重的一天也發(fā)生過斷網(wǎng)，甚至切斷了手機信號。記者擔心局勢失控，趕緊穿衣服出門溜達了一圈，發(fā)現(xiàn)只是附近的加油站多了兩輛警車和5個警察，秩序井然。
11月17日，北城雪，南城晴
一幫“有幸”的朋友凌晨5點降落德黑蘭，記者半夜三更去接機。沿著伊瑪目阿里高速到了南城部分，景象令人擔憂。
高速路上，垃圾桶東倒西歪，垃圾、木塊、石頭七零八落，路邊有燃燒過的輪胎和木板。看來，昨晚這里有一場“惡戰(zhàn)”。
我當下心想，今天會是“混亂”的一天嗎？我的這幫朋友怎么辦呢？帶他們體驗“戰(zhàn)地記者”的生活嗎？
▲11月20日，德黑蘭，在示威活動中被破壞的加油站設施。|新華社
接到朋友，一路北上，由于昨日大雪，天空異常清朗。
走著走著，發(fā)現(xiàn)城里和天空一樣清爽，本來混亂喧囂的老城突然變得祥和寧靜。參觀國家博物館、古勒斯坦皇宮、國家珠寶博物館，一路痛快，沒有阻礙。
不過革命廣場、霍梅尼廣場、菲爾多西廣場等重要集結地，都停著一排排的警用摩托，大量特警在待命。
當天，中國移動的手機在伊朗漫游是有網(wǎng)的，這個秘密成了在伊朗中國人的救命稻草，不過中國人剛嘚瑟了兩天，網(wǎng)也就不靈了。
11月18日，晴
朋友們?nèi)チ丝ㄉ?，那里一切正常，但一個消息讓我緊張起來。有朋友打電話告訴我，聽說伊斯法罕局勢嚴重，全城交通癱瘓，20多家銀行被燒。
我趕緊給旅行社打電話，要他們研究備選方案，如果伊斯法罕這么嚇人，我的朋友們該怎么辦啊！當然，家里沒有網(wǎng)的我，開著車出門晃悠了一圈，德黑蘭跟沒事人一樣。
回到家，驚喜地發(fā)現(xiàn)，很多伊朗當?shù)氐木W(wǎng)站還都可以上，只是社交媒體及國外網(wǎng)站上不了，“翻墻”也不行。
事后了解到，16、17、18日是鬧得最兇的3天，德黑蘭南部、西部郊區(qū)，邊境城市克爾曼沙阿、扎黑丹，旅游城市設拉子、亞茲德等地都有不同程度的騷亂。
而這次與年初的抗議示威活動不同，可以直接定性為騷亂，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有喊口號、拉橫幅等常見抗議形式，而是迅速暴力化，以人身傷害和破壞為主要目的，多名警察被暴徒殺害，多處加油站、地鐵、銀行等公共設施被破壞。
為什么會這樣？可以肯定的是，某超級大國沒有閑著。
11月19日，晴
朋友們進入了伊斯法罕，一切安好。問伊瑪目廣場上的警察“前兩天是不是很亂”，警察告訴他們，由于伊瑪目廣場、四十柱宮等都是重要歷史古跡和旅游景點，前兩天雖然街上有騷亂發(fā)生，但是景區(qū)由重兵隔離保護，僅讓游客進入，沒有對旅游造成任何影響。
由于已經(jīng)斷網(wǎng)3天，無論是伊朗人還是在德黑蘭的中國人，都坐不住了。現(xiàn)代社會，沒有網(wǎng)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不過更恐怖的是謠言，看著自媒體或某些公眾號上的“花式造謠”，感覺伊朗情況甚至比阿富汗還要嚴重。
遠在中國的親朋好友都非常惦念在伊朗“受苦受難”的人們，不顧跨國短信、跨國電話的高昂費用，硬是打爆了在伊朗旅行者們的手機。朋友們反復解釋這里一切安好，仍無法打消國內(nèi)親友的顧慮，謠言裹挾著情感的力量實在是太大了。
當天，伊朗政府為在騷亂中犧牲的警察舉行了下葬儀式。在警方與軍方的通力合作下，抓捕暴亂分子1500人，幾個重災區(qū)的情況也在逐步好轉。
20日，晴
伊朗官方開始發(fā)聲。
最高領袖哈梅內(nèi)伊強調(diào)“敵人的陰謀不會得逞”；總統(tǒng)魯哈尼表示敵對勢力妄圖在伊朗“制造混亂和不安”，但在過去幾天里，伊朗人民已經(jīng)“挫敗了敵人的陰謀”。
魯哈尼強調(diào)，暴力分子只是一小撮，這幫人沒能實現(xiàn)敵對勢力的企圖。一般，伊朗最高領袖發(fā)話了，預示著事件該有一個結果了。
果不其然，伊朗當?shù)貢r間11月21日16時30分左右（北京時間約11月21日21時），經(jīng)過5天的全國性斷網(wǎng)，政府開始逐步放開網(wǎng)絡管制，德黑蘭部分地區(qū)網(wǎng)絡恢復。朋友們奔走相告，一部分先有網(wǎng)的同志十分歡樂，陸續(xù)有網(wǎng)的人越來越多，開始在群里冒泡。
不過好事來得沒有那么快。22日是周五（相當于我們的周日，休息日），伊朗政府得到情報，暴亂分子仍不死心，想在當天最后一搏，所以網(wǎng)絡恢復速度緩慢，直到23日才逐步放開。
截止到26日發(fā)稿時，德黑蘭及多數(shù)城市的固定網(wǎng)絡已經(jīng)完全恢復，移動網(wǎng)絡仍未恢復。
記者的朋友們在最“危機”的時候來到德黑蘭，一路走過卡尚、伊斯法罕、亞茲德、設拉子等傳說中騷亂嚴重的城市，他們感到有點“遺憾”的是，看到了伊朗的美人美景但是沒遇到“期望”中的騷亂。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安全抵達中國。
在經(jīng)歷了120小時斷網(wǎng)和9天的伊朗之行后終于明白了兩件事：一是神秘伊朗有美景、有文化、有美食，比想象中更值得一游，二是網(wǎng)上很多關于伊朗的信息是假的，了解伊朗，還是看記者發(fā)來的現(xiàn)場報道比較靠譜。
作者：文匯報駐德黑蘭記者 朱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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