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
1939年9月,日軍集結(jié)10萬兵力分三路攻向長沙,目標“在最短時間內(nèi),殲滅國軍第九戰(zhàn)區(qū)主力”。同月28日,日本鐮倉建長寺,25歲的吳清源與30歲的木谷實擺下升降十番棋,遵古法,以命搏。
六年前,吳清源打敗師兄橋本宇太郎,獲得向當世圍棋第一人本因坊秀哉挑戰(zhàn)的機會。本因坊一門綿延三百年,是日本圍棋四大家族之首。
1909年,本因坊門下四段棋手高部道平訪華,橫掃中國棋界,我們的頂尖高手悉數(shù)被打到降級,清末棋手李子干在詩中悲嘆:“十萬長平骨,誤在讀父書?!?/p>
吳清源挑戰(zhàn)秀哉的那局棋轟動了整個日本,時年十九歲的吳清源以“三三、星、天元”開局,每一手棋都是在向圍棋的傳統(tǒng)禁忌宣戰(zhàn)。由于秀哉擁有隨時暫停的權(quán)力,這局棋下了整整三個月。
吳清源在一次休息途中路過側(cè)室,看見本因坊的弟子人手一本棋譜,研究從收官到終局的全部可能。
驚魂未定的吳清源問老師瀨越憲作怎么辦,瀨越回道:“打下去?!?/p>
最終,吳清源以兩目敗北。秀哉雖然贏了,但他也知道新時代已經(jīng)到來,于是把本因坊的名號轉(zhuǎn)讓給日本棋院,并在幾年后舉辦引退賽,應戰(zhàn)并擊敗他的就是當時青年棋手的代表木谷實。
秀哉引退,誰將是新的霸主?日本大報《讀賣新聞》請來吳清源和木谷實,以江戶時代最殘酷的升降十番棋為賽制,讓兩人決一高下。十番棋相當于劍客互刺,棋戰(zhàn)中凈勝四局的一方就能把對手降級,并終生不可逆轉(zhuǎn)。
在此之前,吳清源對木谷實負多勝少,軍部的人希望木谷勝出,以配合戰(zhàn)場上日軍的勢如破竹。
第一局木谷執(zhí)黑先行,從一開始就瞄準吳清源的輕靈布局猛攻,吳清源且退且戰(zhàn),身陷劣勢但直到官子階段仍在抵抗,終于逼迫木谷在193手出現(xiàn)失誤,白棋以兩目逆轉(zhuǎn)。
下完第六局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年的10月份,吳清源用五勝一敗把木谷實打到降級,而中國戰(zhàn)場的第九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薛岳也用天爐戰(zhàn)法把日軍的進攻擋在長沙城外,抗戰(zhàn)就此進入相持階段。
1941年,鐮倉十番棋結(jié)束,獲勝的吳清源讓日本棋界感到尷尬,他也從此被架到了擂臺之上,迎接一個又一個日本高手的升降十番棋,下來的方法只有一個——棋敗名裂。
此后十五年間,吳清源和十位日本棋手下了十次升降十番棋,無一敗績,把對方全部打至降級。
1961年,吳清源在趕路途中被一輛著急送貨的摩托車撞飛,住院兩個月后,留下了頭痛的后遺癥。吳清源從未在正式比賽里贏得過任何頭銜,他的故事在很久之后才被中國人知曉。
三國鼎立
自從高部道平在清末打敗一眾中國高手,國人方才如夢初醒,老祖宗傳下來的圍棋已經(jīng)被鄰邦視為國技,并把自己遠遠甩下。
最讓人無法接受的是,擊敗我們的僅僅是個四段,在他之上還有不知多少個高手。
1960年,愛好圍棋的陳毅元帥邀請日本圍棋代表團訪問中國,團長就是吳清源的老師瀨越憲作。
雙方下了35局棋,日本棋手贏了32局,陳毅對中國的棋手們說,國運盛,則棋運盛,反之亦然。
三年后,19歲的青年棋手陳祖德戰(zhàn)勝日本九段杉內(nèi)雅男,實現(xiàn)了中國對戰(zhàn)日本九段零的突破。
1975年,中斷了十幾年的全運會重新恢復,陳祖德殺入四強,決賽階段的第一個對手是小他八歲的聶衛(wèi)平。
比賽當天,陳祖德感到了小聶強烈的求勝欲,他冥思苦想依舊打不開局面,終于在一番長考之后,按停了時鐘,相當于投子認輸。
據(jù)聶衛(wèi)平回憶,當他看到陳祖德按停時鐘的時候,覺得有一股熱流瞬間涌遍全身,雖然看起來很鎮(zhèn)定,但在裁判遞過來的對局紀錄上簽字時,他的手抖得幾乎寫不了字。十四連勝,聶衛(wèi)平拿下了自己的第一個全國冠軍,也在棋壇刮起了一股聶旋風。
當時的中國棋界,全國冠軍并不是最高榮譽,能贏下日本的九段才是。
在將近十年的中日友誼賽里,聶衛(wèi)平戰(zhàn)勝了數(shù)位日本九段高手,日本棋院終于在1984年向中國圍棋協(xié)會提出建議,變友誼賽為對抗賽,采用擂臺決戰(zhàn)的方式分出高下。
1984年10月,第一屆中日圍棋擂臺賽正式開幕,日方派出包括小林光一、加藤正夫等超一流高手在內(nèi)的強大陣容,揚言只出三個人就可戰(zhàn)而勝之,中方則由青年棋手領軍,主將是聶衛(wèi)平。
中方第二個出場的江鑄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連贏五場,以一己之力就打破了日本人的預言,直接請出了日方三將小林光一。
超一流棋手畢竟不凡,小林光一用一波六連勝殺到了聶衛(wèi)平的帳下。
退無可退的聶衛(wèi)平把心一橫,跟乒乓球隊的耿麗娟借了一身繡著“中國”兩個字的運動服穿在身上,在危急關(guān)頭吸著氧氣以兩目半戰(zhàn)勝了小林光一,然后又在東京以四目半的優(yōu)勢力克加藤正夫九段,讓日方把早就準備好的閉幕式換成了聯(lián)歡會。
1985年11月,打了一年的擂臺賽走到了最后一局,雙方主將的決戰(zhàn),聶衛(wèi)平九段對藤澤秀行九段。
這時候,中日圍棋擂臺賽已經(jīng)成了全國人民都關(guān)心的比賽,新聞聯(lián)播給對陣的每一局都作了講解,最后一場還要現(xiàn)場直播。
曾經(jīng)空空蕩蕩的北京體育館人山人海,面對年過花甲的日本名譽棋圣藤澤秀行,聶衛(wèi)平帶上了氧氣罐。
鏖戰(zhàn)七個小時,藤澤在讀秒聲中下出昏招,致勝一手就在眼前,聶衛(wèi)平腦子里走馬燈般閃回了眼前這位老人為中國圍棋所作的種種善舉,心中一聲輕嘆,然后落下一子,擒主將,中國勝。
閉幕式上,藤澤說他曾立下誓言,如果擂臺賽輸了就剃光頭。聶衛(wèi)平忙說,先生大可不必,您過去是我的老師,今后還是,結(jié)果藤澤回去之后還是“剃頭明志”了。
比賽之初,日方本打算擂臺賽只辦一屆,這下改成了每年都要辦一屆。在隨后的第二、三屆擂臺賽上,中國隊有如神助,不僅有聶衛(wèi)平五連勝終結(jié)比賽的“神跡”,也有年輕棋手馬曉春挑落日本超一流棋手的突破。
三屆中日圍棋擂臺賽,橫空出世的聶衛(wèi)平戰(zhàn)勝了日本四位不可一世的棋手,一舉改變了世界圍棋的格局,撼動日本的同時,也讓一直在暗處臥薪嘗膽的韓國棋界看到了分庭抗禮的希望。
1988年,第一屆圍棋世界杯富士通杯在日本舉辦。比賽間隙,韓國棋手張斗軫突然來到中國棋手的酒店房間,鞠躬說了聲“謝謝”就轉(zhuǎn)身離去,留下一臉茫然的聶衛(wèi)平和馬曉春。
從聶衛(wèi)平被封為棋圣的那天起,圍棋這項起源中國風行日本的智力游戲,進入了三國爭霸的時代。
捅破蒼天
1989年,臺灣實業(yè)家應昌期效仿奧運會,創(chuàng)辦四年一屆的應氏杯世界圍棋職業(yè)錦標賽,冠軍獎金高達40萬美金,至今仍為棋界最高。第一屆比賽前,應昌期對聶衛(wèi)平說:“這個比賽就是為你辦的?!?/p>
首屆應氏杯,中日兩國高手盡出,而無人看好的韓國只獲得了一個名額,來的人是時年34歲的曹薰鉉。
曹薰鉉10歲赴日學棋,拜瀨越憲作為師,算是吳清源的忘年師弟。1972年3月,曹薰鉉回國服兵役,成為一名駕駛轟炸機的上等兵。
在軍營服役的他聽說同齡棋手趙治勛已經(jīng)登上棋壇,斬獲各種冠軍的消息時,棋癮難忍、嘆蒼天不公的曹薰鉉恨不得開著轟炸機就往日本飛。
幾個月后,日本棋界泰斗瀨越憲作自殺,有人說是因為好友川端康成先走一步,也有人說因為失去了人生最后的愛徒曹薰鉉,瀨越在遺囑里寫道:“我不能下棋了,即使再多活幾年,也無法為社會效力?!?/p>
兵役結(jié)束后,曹薰鉉計劃返回日本,可是卻遭到棋手徐奉洙的強烈反對,此人從小自學成才,棋風不拘定式,雖然不受主流棋界認可,但異常頑強,所以外號野草,意為野火燒過,枯榮不死。
在韓國名人挑戰(zhàn)賽里徐奉洙三比一贏了曹薰鉉,聽說曹要走,徐奉洙態(tài)度強硬:“輸了就想跑,難怪韓國圍棋被日本和中國瞧不起!”
曹薰鉉思慮再三,竟然留了下來,并在接下來的幾年拿遍韓國國內(nèi)棋賽的冠軍,每當遇到徐奉洙的時候,兩人不打招呼也不復盤。有人說,曹徐是一生的對手,可曹薰鉉從沒承認過。
1984年,一位相熟的圍棋老師找到曹薰鉉,說有個全州的小孩天資不錯,你想不想收為弟子。
當時正處巔峰的曹薰鉉擺擺手,說我才三十出頭,收徒的事再等等吧。那位老師嘆了口氣說,那只能讓他去日本找趙治勛了。聞聽此言,曹薰鉉咳嗽了一聲:“孩子叫什么,帶過來我看看。”
老師趕忙回答:“李昌鎬,今年九歲。”
李昌鎬成為韓國圍棋史上第一個內(nèi)弟子,而且收徒的還是年紀輕輕的曹薰鉉,圍棋記者們都很意外,看到他就開玩笑:“曹國手,你擔不擔心養(yǎng)虎為患啊。”
曹薰鉉假裝被說中,捂著胸口說:“輸給弟子多幸福啊,不過得等到十年之后吧?!?/p>
四年后,曹薰鉉帶著韓國圍棋的期望征戰(zhàn)應氏杯,并在一路冷眼中闖入決賽,對手是如日中天的聶衛(wèi)平。
決賽是五番棋,前三局聶衛(wèi)平以二比一領先,第四局曹薰鉉背水一戰(zhàn),兩人力戰(zhàn)到300手,聶衛(wèi)平功虧一簣。
決勝局中,有燕子之稱的曹薰鉉沒給聶衛(wèi)平一點兒機會,下到中盤就勝負已分。聶投子認負的時候,韓國棋院歡聲雷動,解說員把嗓子都喊啞了,徒弟李昌鎬也激動得坐不下來。
頒獎儀式結(jié)束之后,一直跟蹤采訪的韓國記者走進曹薰鉉的房間,看到曹九段像力盡的馬拉松運動員一樣頹然地坐在地上,巨大的獎杯放在角落,裝有40萬美金的白色信封隨意地攤在桌上。
看到相熟的記者,曹薰鉉脫口而出:“今后,該是我們昌鎬的時代了吧?!庇浾吆芤馔?,“昌鎬能行嗎?”
曹薰鉉用力點頭,“能行!”
從9歲入段起,曹薰鉉全力爭勝了二十多年,在韓國棋手心里,日本和中國的圍棋曾經(jīng)像天那么高,現(xiàn)在,他們終于把天給捅破了。
一生之敵
李昌鎬沒有讓師父等十年。在曹薰鉉應氏杯奪冠成為韓國民族英雄一年后,李昌鎬就在國內(nèi)棋賽的決賽中以三比二戰(zhàn)勝恩師。
世界圍棋也在兩年后,如曹薰鉉所言的進入了李昌鎬時代。
1986年,11歲的李昌鎬入段,正式成為職業(yè)棋手。
那年,中國棋院成立了國少隊,最先確定的兩個隊員是第一屆棋童杯的冠亞軍,10歲的常昊和9歲的羅洗河,去北京報到之前,兩個人被送到華東師范大學心理系測智商,測試結(jié)果常昊138,羅洗河164。
記者問他們倆,長大后的志向是什么?
羅洗河答:“打敗趙治勛!”
常昊說:“打敗全世界!”
七年后,常昊拜聶衛(wèi)平為師,羅洗河拜馬曉春為師,少年長成,出征擂臺。在1996年的最后一屆中日圍棋擂臺賽上,常昊第三個出場,以石破天驚的六連勝結(jié)束了比賽,實現(xiàn)了22年前第一屆時日本未能完成的“豪言”——只用三人戰(zhàn)而勝之。
賽后,日方主將大竹英雄感嘆:“日本圍棋不能再指望我這樣的老將了,年輕棋手們該從安逸里走出來了?!?/p>
擂臺揚名一年后,常昊在中韓天元對抗賽上,遇到了自己一生的對手,已有六個世界冠軍在握的“石佛”李昌鎬。
三番棋一比二敗北之后,常昊開始了自己漫長的追趕之路。1997年到2004年,作為聶馬之后的中國圍棋第一人,常昊六次殺入世界大賽的決賽,無一勝出。
1998年8月1日,富士通杯決賽,常昊對陣李昌鎬,收官階段常九段已經(jīng)勝券在握,在中央五解說的聶衛(wèi)平甚至提前宣布:“感謝常昊給建軍節(jié)獻上大禮……”
誰知道話音未落,常昊下了一個緩手,號稱官子無敵的李昌鎬沒有放過,硬是把必輸?shù)钠寰攘嘶貋?,電視機前的無數(shù)棋迷捶胸頓足,常昊也在日后被稱為“千年老二”。
2004年4月,第五屆應氏杯如約而至,創(chuàng)始人應昌期老先生已經(jīng)在七年前離世,沒有看到中國棋手奪冠成為他心中最大的遺憾。
這屆比賽風云際會,除了常昊和李昌鎬,中韓另一對一生之敵古力和李世石初次亮相,但兩人都在首輪就被淘汰。
帶著涅槃重生覺悟的常昊再次進入決賽,對手是韓國棋手“毒蛇”崔哲翰。前兩局,雙方在漢城打成一比一,后三局回到北京,常昊先下一城。
在第四局棋開始前,常昊用香皂洗了兩遍手,他在恍惚間想棋了十番棋時代的吳清源,那個在中日擂臺賽時指導過自己的耄耋老人。
下到167手,常昊的黑棋殺到敵軍陣中,一下連通了周圍的棋,講棋室內(nèi)一片驚呼,“能贏!”此時,兩人的時間都已用盡,裁判開始讀秒,崔哲翰知道常昊有關(guān)鍵時刻下緩手的弱點,落子如飛地施加壓力,常昊緊跟對方節(jié)奏,絲毫不亂。
下午六時整,裁判宣布常昊以3點優(yōu)勢擊敗崔哲翰,無數(shù)記者涌入對局室,應昌期的兒子應明皓拉著中國棋院院長王汝南的手,只說了半句“十七個年頭了……”就無語凝噎。
一生沒有得過世界冠軍的聶衛(wèi)平揮著扇子對常昊說:“從這里開始狂奔吧!去奪取你能奪取的一切,很多冠軍在等著你拿呢!”
常昊先給大家鞠了一躬,輕聲說道:“這個冠軍來得晚了一些,但畢竟還是來了,我為應老先生了了心愿,為師父報了十六年前的一箭之仇。”
十六年前,曹薰鉉奪冠的那天,聶衛(wèi)平在酒吧和好友沈君山痛飲到深夜,他說自己當時就一個想法,“從樓上跳下去”。
慶功宴上,應明皓請常昊為決賽的棋譜簽字,然后帶回了臺北,在父親的墓前焚燒祭奠。北定中原日,無忘告乃翁。
應氏杯之后,常昊脫胎換骨,在之后的兩次決賽中零封李昌鎬奪冠,統(tǒng)治棋壇十年的李昌鎬帶著17個世界冠軍的紀錄走下神壇。
黑白
棋可劫生,人生何須劫還。
1984年,在吳清源的引退儀式上,曾和他在十番棋里生死較量過的對手們悉數(shù)到場,以每人一手的聯(lián)棋致敬這位無法被定義的棋手。
71歲的橋本師兄把第一手棋下在了天元,吳清源笑了,還以師兄的名手飛掛天元,會場里的八百多人掌聲雷動,橋本身后的九位棋手低頭垂淚,此局再也無關(guān)勝負了。
導演田壯壯拍吳清源的傳記片時,兩人對談了幾十回,田壯壯說他一回都沒聽懂過。
臨別前,田壯壯祝老人長壽,活到一百多歲,吳清源搖了搖頭,伸出一個指頭,“我就活到一百歲,那邊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呢”。
2014年百歲生日過后五個月,吳清源在睡夢中安詳離去。
兩年后,李世石對陣AlphaGo。在第二局里,執(zhí)黑的人工智能下了一手超出所有職業(yè)棋手想象的棋,在現(xiàn)場觀戰(zhàn)的江鑄久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感覺吳清源又回來了,通過AlphaGo繼續(xù)下自己的六合之棋。
那年,拼殺一生的圍棋皇帝曹薰鉉當選國會議員暫別棋壇,有人問他“是否懷念勝負的世界”。曹議員回道:“我再也不懷念了?!?/p>
李世石之后,柯潔也跟AlphaGo下了三盤,最后一局下到中盤的時候,他沖出了對局室,抱住聞聲前來的人大聲痛哭:“我贏不了,我做不到!”
如果吳先生真回來了,他會拍拍柯潔的肩膀,然后坐在AlphaGo的對面,輕快地落下一子,無關(guān)勝負,只為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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