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上官新華 何家歡
天津市濱海新區(qū)寨上街道原工委書記陳玉慧因犯貪污罪、受賄罪、挪用公款罪、濫用職權罪，被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8年。陳玉慧違法犯罪金額高達3.17億元，是濱海新區(qū)建區(qū)以來金額最大、涉罪最多的正處級領導干部犯罪，此案被稱為“濱海新區(qū)第一案”。
陳玉慧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面容憔悴，青絲枯白，全然沒了往日叱咤風云的風采。距離自己被天津市濱海新區(qū)紀委監(jiān)委立案審查已經(jīng)一年多了，重新成為一個自由的人是他最大的夢想。然而，這個夢想在2019年11月25日徹底破滅。濱海新區(qū)人民法院認定陳玉慧在擔任寨上街道工委書記等職務期間，貪污、受賄、挪用公款3.17億元，一審判處其有期徒刑18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40萬元。
從叱咤風云的改革先鋒到身陷囹圄的階下囚，這個說一不二的工委書記走了一條怎樣的貪腐之路？
陳玉慧1959年4月出生在天津市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高中畢業(yè)后，他在天津市漢沽區(qū)東尹鄉(xiāng)廣播站當上一名廣播員。兩年后，陳玉慧參軍入伍，成為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zhàn)士。1983年，24歲的陳玉慧退伍返鄉(xiāng)，任天津市漢沽區(qū)東尹鄉(xiāng)工業(yè)公司副經(jīng)理。20世紀80年代正是改革開放初期，下海經(jīng)商的浪潮在全國涌動，膽大心細的陳玉慧敏銳地抓住商機，貸款購買了兩輛卡車從事長途貨物運輸。在沒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物資販運帶來了巨大的效益，東尹鄉(xiāng)工業(yè)公司的生意日益興隆，陳玉慧也成為十里八村遠近聞名的改革先鋒。
軍人出身的陳玉慧，最大的特點就是敢打敢拼，干起工作激情似火，不知疲倦，很快就取得組織和村民的信任。他先是被提拔為東尹鄉(xiāng)黨委辦公室主任，雙橋子鄉(xiāng)黨委辦公室主任、團委書記。不久又升任營城鎮(zhèn)鎮(zhèn)長、漢沽區(qū)農(nóng)工委主任、茶淀街道工委書記、寨上街道工委書記。
隨著時間的推移，職務的提升，在一片贊揚聲中，陳玉慧慢慢變得飄飄然了，開始居功自傲。他錯誤地認為，如果不是自己，東尹鄉(xiāng)、雙橋子鄉(xiāng)、營城鎮(zhèn)乃至漢沽區(qū)就沒有這么大的變化和發(fā)展。在這種心態(tài)的支配下，陳玉慧變得越發(fā)狂妄。
陳玉慧聽不得不同意見。有一次，一位營城鎮(zhèn)班子成員在黨委會上善意提醒他注意影響，陳玉慧勃然大怒，指著人家的鼻子說：“我敬你時你是玻璃杯子，不敬你時你就是玻璃碴子！”說完摔門而去。此后，再也沒有人對他提意見了。
大權獨攬的陳玉慧把任職過的單位營造成自己的領地，大家對他的做派都是敢怒不敢言。鄉(xiāng)鎮(zhèn)開黨組會等重要會議時，別人發(fā)表的意見，順的陳玉慧就聽，逆的陳玉慧就否，每次會議他的話就是最后拍板定論的旨意。民主作風、批評與自我批評的作風蕩然無存，只剩下陳玉慧說一不二的家長作風。
2016年12月，陳玉慧在街道黨委會上公然提出，采取編造虛假合同、虛假會議紀要等手段，向銀行申請動遷服務費148萬元，將這筆錢以拆遷獎勵為名，支付給沒有實際提供拆遷服務的社會人員馬明亮。陳玉慧如此膽大妄為，班子成員卻無一人提出反對意見。
對下屬說一不二，對上級溜須拍馬，這是陳玉慧慣用的手法。他曾經(jīng)給某位領導送煙送酒，被謝絕。他再次送錢，又被拒絕。有“韌勁”的陳玉慧不死心，他多方打探，終于得知這位領導喜歡書畫。陳玉慧大喜過望，立即研究名家名作，惡補書畫知識，時不時地與領導交流心得。
有一天晚上，陳玉慧帶著一幅價值不菲的名畫去拜訪這位領導。陳玉慧滿臉堆笑地說：“領導，我新得了一幅畫，請您受累給掌掌眼。”這位領導慢慢展開畫卷，頓覺眼前一亮。這是一幅仕女出浴圖，人物形象生動，神態(tài)恬靜自然，形體比例嚴謹。領導連聲贊嘆：“好畫呀！你也懂畫？這個人的大作你怎么會有？”陳玉慧連忙說：“我哪里懂畫啊，聽說您對中國畫有研究，所以特來向您請教。”領導不停地點頭：“這是真跡??！很難得，很難得?！标愑窕哿⒓唇釉捳f：“這畫落到我手里就可惜了，藝術品只有在懂它的人手里才叫藝術品，難得遇到您這樣的行家，您要喜歡就收藏慢慢品鑒吧。”不動聲色的一番話讓領導特別受用，領導也就笑納了。
從普通科員到正處級領導干部，陳玉慧只用了很短的時間，了解內(nèi)情的人都清楚，巴結(jié)上級、討好領導是他仕途快速升遷的“秘笈”。
獨斷專行的陳玉慧看著社會上一些人揮金如土、花天酒地，看著一批批的人富起來，而自己管著巨額的資金，卻守著工資度日，私欲急劇膨脹。最終，陳玉慧栽在金錢上，倒在“貪”字下，陷入了權錢交易的泥潭，滑向了犯罪的深淵。
2004年2月的一天，陳玉慧經(jīng)人介紹認識了劉勇軍。劉勇軍1964年出生，比陳玉慧小5歲。劉勇軍是一個不安分的人，曾犯流氓罪被天津市漢沽區(qū)法院判刑五年。劉勇軍對陳玉慧說：“我平時做點小生意，如果有機會，請陳鎮(zhèn)長多幫助幫助?！标愑窕壅f：“濱海新區(qū)生態(tài)城要征地改造，營城鎮(zhèn)要大范圍搬遷，拆遷的活比較簡單，找?guī)讉€人就能干，你感興趣嗎？”劉勇軍大喜過望，他深知拆遷成本低，賺錢快，當即滿口答應：“沒有問題，我肯定干好，掙了錢我不會忘記大哥的?！?/p>
很快，在陳玉慧的指使下，劉勇軍組建了一支拆遷隊，隊員多是社會閑散人員。這支“雜牌軍”沒有拆遷資質(zhì)，陳玉慧又運作漢沽區(qū)的一家工程公司，把資質(zhì)證借給劉勇軍使用。此后，陳玉慧負責的所有拆遷工程都交給劉勇軍的拆遷隊。這支拆遷隊打著政府的旗號，指哪拆哪，時常鬧得雞飛狗跳，把好端端的營城鎮(zhèn)攪得烏煙瘴氣。雖然怨聲載道，但有陳玉慧在后面拿政府的旗號撐腰，村民們也無可奈何。
2008年初，營城鎮(zhèn)開始興建村民回遷房。陳玉慧知道發(fā)財?shù)臋C會來了，便找來劉勇軍，讓他注冊成立鴻達置業(yè)有限公司，專門參與回遷房建設。為了讓鴻達公司順利拿到工程，陳玉慧不遺余力四處游說漢沽區(qū)領導，吹噓鴻達公司技術領先，設備先進，實力雄厚。在陳玉慧的一番操縱下，鴻達公司順利拿下了回遷房建設的“入場券”。
為了幫助劉勇軍，陳玉慧可謂拼盡全力。2008年10月，為幫助鴻達公司驗資，陳玉慧挪用公款600萬元用作鴻達公司周轉(zhuǎn)金。2008年12月，鴻達公司參與朝陽花園二期回遷房建設項目土地競拍。為確保中標，陳玉慧安排劉勇軍以圍標的方式參與競拍，并挪用5000萬元公款為鴻達公司繳納競拍土地出讓金。2009年3月，在鴻達公司交不上土地出讓金時，陳玉慧又大筆一揮，從拆遷補償專項資金中挪用1.81億元，為劉勇軍繳納土地出讓金。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陳玉慧的投資是要付出回報的。逢年過節(jié)，劉勇軍都要揣著紅包去陳玉慧家拜年。陳玉慧在場面上的應酬，劉勇軍也必須全額埋單。至于名煙名酒、古玩字畫等貴重物品，劉勇軍更是奉上無數(shù)。從2005年到2016年，陳玉慧從劉勇軍手里受賄索賄高達445萬元。
2016年，劉勇軍決意跟陳玉慧“分手”。劉勇軍當時心中有種預感，陳玉慧這個人貪得無厭，早晚要出事。讓劉勇軍沒有想到的是，臨分手時還被陳玉慧“宰”了一刀。2016年7月，鴻達公司與寨上街道清算工程賬目。陳玉慧以疏通關系為名，硬是向劉勇軍索要60萬元“辛苦費”，揣入個人腰包。
劉勇軍沒有看錯人，陳玉慧為了斂財不擇手段。在雙橋子村拆遷中，他違規(guī)將妻子、兒子、外甥女納入拆遷補償范圍，共騙取拆遷補償款10.35萬元。當時就有村民對此提出異議，陳玉慧居然大言不慚地說：“我騙的是國家的錢，又不是你們的錢，你們鬧啥？”
斂取了大量不義之財?shù)年愑窕凵聰÷?，他極力偽裝自己。陳玉慧住的還是20世紀90年代的老房子，衣著樸素，生活簡單。可是有誰知道，他用贓款購買了多套房產(chǎn)，將大量現(xiàn)金以家人名義代持。辦案人員從他家中搜出玉器、紫砂壺、名人字畫300多件，茅臺、五糧液十幾箱。陳玉慧把受賄所得的上百萬元現(xiàn)金鋪在床墊子下，每天就躺在錢上睡覺，活脫脫一個現(xiàn)代守財奴。
人民的追問陳玉慧的倒行逆施激起了群眾的強烈憤慨。2018年4月25日，陳玉慧因巧立名目違規(guī)發(fā)放津貼受到黨內(nèi)嚴重警告處分，并被中央紀委、國家監(jiān)委網(wǎng)站公開曝光。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組織上的這次處理并沒有使陳玉慧警醒，他面子上敷衍應付，內(nèi)心自我安慰：“十八大以后，我一天也沒踏實過，總覺得如芒在背。但僥幸心一直有，所以幾次巡視巡察，幾次組織談話，我都沒有講實話。尤其是受了處分也沒動我的職務，我就認為大概不會查我的問題了，再有一年也退休了，應該能平安落地?！?/p>
多行不義必自斃。天津市濱海新區(qū)紀委監(jiān)委根據(jù)群眾舉報，經(jīng)過縝密細致的調(diào)查，在掌握陳玉慧大量違法亂紀事實的基礎上，2018年5月23日，開始對陳玉慧立案審查。
剛接受審查時，陳玉慧心里的抵觸情緒很大，他采取“只配合不交代”的策略，問一點，說一點。理由是自己的年齡大了，又是過去的事情，以想不起來也記不住作為借口，既不積極，也不主動。隨著調(diào)查的不斷深入，案件進入了實質(zhì)性階段，特別是在贓款贓物的藏匿上，陳玉慧開始百般抵賴、狡辯。
2018年7月1日，辦案人員為陳玉慧過了一次特殊的黨的生日。那天，辦案人員在他胸前別了一枚黨徽，給他一本黨章，一本紀律處分條例，一份《入黨志愿書》。這份《入黨志愿書》是自己33年前填寫的，看著上面熟悉的字跡，回想起昔日面對黨旗宣誓的情景，陳玉慧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陳玉慧的“心結(jié)”被徹底打開了，他不再有什么顧慮，全面地、如實地、徹底地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實，尤其是交代了多處組織上未掌握的犯罪事實。陳玉慧想通了，他認為自己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黨的多年培養(yǎng)、教育和關懷，也只有這樣，才能為自己選擇一條重新做人的光明大道。
陳玉慧在《懺悔書》上寫道：敬愛的黨組織，請接受您的逆子的懺悔吧……
鑒于陳玉慧嚴重違反政治紀律、組織紀律、廉潔紀律、群眾紀律、工作紀律，2018年11月19日，天津市濱海新區(qū)紀委監(jiān)委決定給予陳玉慧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并將其涉嫌犯罪問題移送檢察機關依法審查起訴。
天津市濱海新區(qū)人民檢察院受理此案后，立即抽調(diào)精兵強將，成立專案組，全力偵辦此案。2019年1月22日，檢察機關依法向濱海新區(qū)人民法院提起公訴。2019年7月29日，濱海新區(qū)人民法院依法公開審理陳玉慧案。檢察機關指控，陳玉慧利用職務上的便利，使用侵吞、騙取的手段非法占有公共財物，數(shù)額巨大；索取或非法收受他人財物數(shù)額特別巨大，為他人謀取利益；挪用公款歸其他自然人使用，情節(jié)嚴重；濫用職權致使公共財產(chǎn)、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損失且情節(jié)特別嚴重，應當以貪污罪、受賄罪、挪用公款罪、濫用職權罪追究其刑事責任。面對指控，陳玉慧均表示“屬實”“無異議”。
在最后陳述階段，陳玉慧說：“我對不起黨，對不起組織，對犯罪事實我認罪、悔罪。感謝公訴機關對我這一生好的方面的評價，我很感動。其實每次收到錢，我都沒動過。為了不引起注意，我經(jīng)常是以家人的名義存起來，直到案發(fā)時，我受賄的錢大都沒有用過，分文不少地交了出來。錢，這個身外之物，并沒有帶給我幸福。案發(fā)前，它帶給我的是心虛、失眠、驚嚇。案發(fā)后，它帶走了我的自由，帶走了我家的溫馨，帶走了我為黨和人民服務的機會。我多想時光倒流，哪怕讓我回到艱苦年代，吃粗茶淡飯，只要過自由生活，但這只能在夢里實現(xiàn)了，現(xiàn)在悔之晚矣……我要告誡現(xiàn)在正在領導崗位，并且手中有權力的領導者們，千萬不要心存僥幸，紀律的底線越不得，法律的紅線更是碰不得，否則就會像我一樣，終生后悔莫及?！?/p>
2019年11月25日，陳玉慧在濱海新區(qū)第三看守所里等來了判決書——法院以貪污罪、受賄罪、挪用公款罪、濫用職權罪判處陳玉慧有期徒刑18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40萬元。
60歲的陳玉慧本該退休在家頤養(yǎng)天年，可是這份判決書，宣告了他的人生結(jié)局，他要在鐵窗里度過漫長的歲月……
陳玉慧的案件被濱海新區(qū)紀委監(jiān)委作為反面教材，制作了警示教育片《人民的追問》，播出后在黨員干部中引起強烈反響。在警示教育片中，曾有村民怒問：“像陳玉慧這樣的人到底有哪一點配當共產(chǎn)黨員？他哪里像共產(chǎn)黨的干部？”這是人民的追問，這追問，值得每一位黨員干部認真思考。
（本文除被告人外，其余均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