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想過對著幾百人演示戴避孕套是怎樣的感受嗎？這個二十一歲的女生“色阿”正用香蕉向觀眾展示如何使用安全套。
沒錯，她正進行性教育的講座。這樣的演示，她已經(jīng)進行超過六十次。
性教育團隊“ 莓辣(MAY LOVE) ”創(chuàng)始人，現(xiàn)已從事青少年性教育6年。
“你就是有病！”高中的年級組長對色阿說。高一的時候，色阿完成自己的第一套青少年性教育課程，并在高二時申請到學(xué)校里做講座的機會。這次講座卻在開始前三小時被年級組長取消，并且遭到年級組長一句“有病”的蓋棺定論。
2016年，色阿高中畢業(yè)。她和八個同學(xué)一起組建團隊“莓辣”(MAY LOVE)，從事性知識的普及和線下性教育講座的推廣。過去三年，色阿和團隊進入各中小學(xué)，給青少年做性教育演講，幫助他們更早地了解自己、了解性。直到現(xiàn)在，她的團隊已經(jīng)從最初的九個人拓展到五十余人，舉辦的講座也超過六十場，覆蓋三十多所學(xué)校。?01
千萬別說，你為什么不反抗??
“莓辣”，英文名為“MAY LOVE”，靈感來自“Make Love”，色阿說 ，“希望像草莓一樣傻白甜的少女心，可以在我們的教育下變成火辣辣的小辣椒。”
莓辣針對青少年學(xué)生出了十套性教育的課程，分為性侵預(yù)防、基于性別性向的校園霸凌、性與健康、青春期須知，以及性的通識教育等等。
＃?這些年來，莓辣研究的課程主要針對未成年的學(xué)生。最近，他們也開始給成年人做講座。
7月26日下午，色阿來到廣州，做了一場名為“給成年人補課的性教育講座”。長達兩小時，超過300個座位的會場坐得滿滿當當，聽眾絕大多數(shù)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在這場講座里，二十歲出頭的色阿落落大方地談初夜、談性侵、談性別理論，這些內(nèi)容從高中生模樣般的她的嘴里說出來，一開始聽起來有點“不合適”。但很快她的篤定讓人坦誠地面對這些“難以啟齒”的話題，也讓人打開心結(jié)，去相信一些東西。這場講座的聽眾有的是來“補課”，有的是鼓起勇氣來尋求幫助，還有的是帶著見“偶像”的心理來看色阿。
來聽講座的吳慵是一名計算機專業(yè)在讀大學(xué)生，他曾遭遇學(xué)校老師的性侵，痛苦難忍，他將這段遭遇告訴了朋友，卻遭到了對方的質(zhì)疑，“你為什么不反抗? 為什么不拒絕?”一連串的反問讓吳慵感到窒息，他不再多言，心里生出對朋友的一絲憤怒。
“二次傷害有時比性侵本身更嚴重。”色阿在講座上說，“即便是來自信任的人。也許就是因為這些事后的忽略、質(zhì)問，性侵的傷害停留在受害者內(nèi)心的時間才更長。”聽到這句話，吳慵長舒一口氣，他為自己的憤怒尋找到某種合理性，并接受了這種憤怒。＃?講座結(jié)束以后，許多人排著隊想要和色阿擁抱。色阿一個接一個地抱住他們，握住了他們的手。在這里，成年人的反饋像孩子般直接，他們從色阿的演講中得到了他們需要和想要的。
此前，色阿已辦過不少次類似的講座，但對象都是中小學(xué)生。這些小聽眾既有來自市重點的，也有打工子弟學(xué)校的。重點學(xué)校的學(xué)生大都乖巧懂事，打工子弟里有些孩子則在下面壞笑著竊竊私語。他們朦朦朧朧地接受色阿所傳達的信息，但恐怕尚不清楚這堂課真正的意義所在。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02
你沒有錯
莓辣成立后收到大量來信，不少人在后臺分享他們的故事。有一天色阿看到一條留言，一個女孩說她想自殺。這個女孩在小學(xué)遭遇鄰居的性侵犯，她將這件事情告訴父母，卻遭到劈頭蓋臉的打罵，女孩陷入深深的自責(zé)。
往后十年，她受此影響，性關(guān)系變得混亂，可她卻寄希望于其中來尋找安慰。“我是不是很變態(tài)？”她在后臺問。
色阿看到后，感到揪心地疼。她立馬回復(fù)女孩，“你沒有錯，錯的是當初侵害你的人，是出事后沒有安慰你的父母。”信息發(fā)過去半個小時沒有動靜。色阿急得準備報警時，收到女孩長長的道謝。她說，“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我，‘你沒有錯’。”色阿松了一口氣。這樣的情況不在少數(shù)。2016年9月由中國計劃生育協(xié)會發(fā)布的《大學(xué)生性與生殖健康現(xiàn)狀調(diào)查報告》顯示，青少年遭遇性侵犯的人數(shù)比例高達35.1%。但是說出來的、并得到正確疏導(dǎo)對待的少之又少，伴隨的是不可磨滅的心靈創(chuàng)傷。色阿清楚，每一個來傾訴的人都需要被認真對待，“沒事的”或者“忘記吧”這類的話語，只會堵住情緒的宣泄口，制造新一輪的壓抑。所以即便這些年，她反復(fù)說過同樣的話，面對過成百上千的類似案例，自己也承受著巨大壓力一次次被掏空，她也還在堅持。
“安慰的話差不多，很多人缺的就是一句‘你沒有錯’。有時候一天我要說幾百次，說到麻木。甚至擔(dān)心自己失去真正的共情?！?/span>
幼兒園時，色阿遭遇來自表哥和老師的性侵犯。這件事某種程度上導(dǎo)致色阿在初中時患上抑郁癥。
色阿的弟弟幾乎和色阿同一時間患上了躁郁癥。被抑郁癥所困的色阿無力顧及弟弟，等到發(fā)現(xiàn)時，他的病情已加重。弟弟被送進醫(yī)院檢查，卻被診斷為“網(wǎng)癮”。這種誤解是色阿正在經(jīng)歷且能感同身受的，她與醫(yī)生爭執(zhí)起來。最后弟弟確診為躁郁癥住院。年少的色阿感到愧疚。在她內(nèi)心里，那種因不被人理解而產(chǎn)生的痛苦也因自己疏忽而降臨在弟弟身上。她在自己的手腕內(nèi)側(cè)紋了弟弟寫的“網(wǎng)癮少年”四個字，這歪歪扭扭的四個字時刻提醒自己打電話關(guān)心弟弟的情緒，或許也在提醒她，學(xué)會去共情。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高一那年，色阿遇到了暴露狂，她告訴身邊的女生朋友，她們聽后一邊哭，一邊第一次將自己遭遇性侵犯的經(jīng)歷說出來。色阿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一個班里的女生中，可能有十幾個在承受著性侵犯帶來的痛苦，她們卻往往沉默著。其實一旦說出來，哪怕是一邊哭一邊說，本身就是一個心理援助的過程。但很多人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是緘默不語。色阿萌生出一個的熱血想法:“我要多辦性教育的講座，讓大家坦然說出來，我要拯救萬千少男少女!” 此后色阿一頭扎入與高考毫無相關(guān)的性教育知識的海洋里，為了看懂外語文獻，她上課也在背單詞。不能用手機，她一下課就沖去圖書館的電子閱覽室。學(xué)業(yè)和辦講座的雙重壓力下，她不得不每天灌下大量咖啡。身體里無名的力量一直支撐著她。
半年后，她獨立完成了一套性教育課程。盡管給八十多個校外機構(gòu)發(fā)的郵件幾乎全無回應(yīng)，第一場講座被強行取消，但她仍然堅持在推動這件事。?＃?莓辣第一期同伴性教育講師培訓(xùn)會成果展這些努力換來了如今一條條留言和一次次秘密的分享。色阿將這些故事攬入懷里，一遍遍感受他們的悲傷。這種共情讓她痛苦——“我必須陪著他們悲傷，不然會有負罪感。”
這種沉重的情緒幾乎將她吞噬。色阿像那些傾訴者一樣，她也找到自己的朋友傾訴。她的朋友告訴她，“你可以不用悲傷，因為本就在做一件好事，應(yīng)該為自己正在做好事而開心，你也應(yīng)該把你這種積極的感情去傳遞給向你傾訴的人。”
“我現(xiàn)在想拉著他們一起變好?！鄙⒄f。?
03
我要在城中村里辦公
色阿崇拜雕塑家貝尼尼，她認為貝尼尼能夠雕刻出世界上最完美的屁股。這種“完美屁股”也延伸到了她日常里對他人的屁股進行評價。三番五次地，周圍的人開始叫她“色阿姨”，后來朋友們嫌叫不順口, 就變成了“色阿”。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不僅僅是貝尼尼，色阿本人對藝術(shù)的興趣甚至超過性教育。過去她只是模模糊糊地感受著，直到一次在廣州時代美術(shù)館看到一個多媒體藝術(shù)作品，那一刻，她感覺自己“通”了，能夠完全理解表達者。那個作品里有兩塊屏幕同步播放，但聲音、字幕和影像完全不對應(yīng)?？粗粗?，她開始流淚。她悲觀地想到人與人之間溝通和傳遞的無效性，而或許藝術(shù)表達是唯一可能讓大家感同身受的方式。
感同身受太難了，色阿深有體會，盡管她已無數(shù)次地試圖最大程度地感同身受。
因為小時候在城中村住，色阿對廣州城中村有著莫名的喜歡?！拔乙呀?jīng)決定了，我會在城中村里面租一個辦公室，逼迫我的員工跟我一起去那里辦公!”
色阿也在城中村附近的學(xué)校做過性教育講座?！八麄兿肼?，又怕被同齡人嘲笑。他們會裝作不感興趣的樣子，其實又會在那里偷偷拍照?！敝v到性侵犯，色阿看到一些女生會低頭偷偷哭泣，但是她們不會主動找色阿傾訴，“上課對于她們來說太單薄?！鄙⒑退膱F隊也希望未來能在幾個固定點長期提供線下的性教育服務(wù)。＃?這是色阿身上的其中一個文身，她說有發(fā)射激光、玩俄羅斯方塊等功能
到今天,色阿從事性教育已有六年。曾經(jīng)，不理解色阿的人說她“奇葩”，天天埋頭在那些令中學(xué)生面紅耳赤的訊息里；到了大學(xué)，她是同學(xué)眼中“厲害的人”，能結(jié)合學(xué)術(shù)和生活侃侃而談性知識。無論怎樣，色阿仍是周圍朋友眼中的“死小孩”，有著高中時候的熱血勁兒。懷著“拯救萬千少男少女”的中二想法，她一直在前進。對于色阿的熱血事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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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謝曉暉
采訪 / 謝曉暉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趙媛媛
編輯?/?夏偲婉
設(shè)計?/?孔韻彤
圖?/?馬都尉?受訪者提供
微信編輯?/?Aim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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